鼻腔嗅到了有點冷冽的空氣，耳旁有徐徐的微風和潺潺的水聲，平躺的身體有一些幅度地搖晃，跟著江上的舴艋一起。被窩裏暖和得過頭了，言小瑤覺得有點熱，將雙手從被子裏伸出來，把被子壓在胸前，準備側身再睡的時候，惺忪的睡眼瞥見了棕色蓑衣的一角。藥效還沒有全過，言小瑤覺得使不上什麽力氣，擡個手都覺得累，頭腦有點不清醒。可她還是掙紮著起身，推開熱烘烘的被子，撐起身來，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。

雲致掀了簾子進來，看見言小瑤起了身，快步走到臥榻邊，解了蓑帽，柔聲問：“醒了麽，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？”

言小瑤揉了揉太陽穴，看清了眼前的人和周圍的景象後，有點過於驚訝，想去緊緊拽住他的衣袖，但是因為使不上力氣，只能輕輕把手搭在他的袖擺上：“現在要去哪裏？我們。”

“還沒有力氣麽。”雲致伸手，用手背探了探言小瑤額頭的溫度。本以為二小姐的身子經不起自己這樣折騰，沒想到倒是沒什麽事。“我把蚱蜢停在江岸了，前面有人家，我先去弄些吃的來。”

雲致說完，就要轉身前去，言小瑤沒有力氣的手使出渾身的力氣牽了牽雲致的袖子：“我們要去哪裏？青冥呢？不回去嗎？”

雲致低頭看著言小瑤泛紅的眼眶，和拽住自己的手，俯下身來，將滿腹疑惑與不安的言小瑤摟進懷中。因為自己也使不上力氣，言小瑤本想推開雲致地，卻把手不偏不倚地放在了他的胸膛。雲致說話的時候，胸膛跟著話語一起起伏著，通過言小瑤的指尖和掌心，傳到她的心裏：“小瑤。”雲致頓了頓，好像一下子變得無措起來，這讓言小瑤想到那晚迷迷糊糊中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大哥一樣，到現在還不清楚那是真實，還是夢境。

“對不起，以後我不會再強迫你。別怕，青冥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，我們不會再回去的。我們現在去伏玉，你見見你的家人，然後你再做決定，再為我們做決定，好麽？”雲致的懷抱緊了緊，言小瑤也更清晰地感覺到了他的體溫和心跳。

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朵的問題，言小瑤覺得雲致的聲音極其地溫柔，像是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種感覺，只是末尾的微微的顫抖，又讓她覺得這種溫柔是如此地深沈和難過。

“雲致。”言小瑤努力將自己跟雲致分開了一些距離，帶著一絲笑意，不可置信又有些絕望地看著他：“你一直知道他們在伏玉嗎？”言小瑤看著雲致，“是嗎？”雲致看著言小瑤，動了動唇，但是一個字也沒有說。

“那，毒龍的事你也知道？所以……青冥丟了的東西……你知道，對嗎？”

雲致沒有回答，只是緩緩起身，理了理衣衫：“我先去弄些吃的來，你躺下再睡會兒吧，我叫你。”說完這話，雲致沒有轉身。只是言小瑤落在他眼前的那滴淚太過滾燙，像是燒到了他的心。

可是言小瑤的絕望並不比雲致少。若不是因為力氣沒有恢覆，言小瑤現在最想做的，是把雲致打一頓綁在船上，然後自己跑掉。

她言小瑤這麽久以來願意相信的就是雲致，可他卻瞞了她最重要的事。

“我猜錯了。”言小瑤背對著雲致，在床上裹著被子喃喃道。

當初她以為對良東最為不利的是召南國，也從未將久北列在考慮的範圍。

現在的局勢一清二楚，久北想要良東，而且已經想了很久。

“你還有什麽話說嗎？”鷓鴣看完了手上的字據，微微皺眉，看著眼前仿佛失去了一半魂魄的黃藤。

黃藤被梱住了雙手，弓著身子坐在木椅上，低垂著頭，眼睛往上看了看：“明明有機會除掉我的，鳶是最好的人選，為什麽你們沒有動手？”

鷓鴣放下手中黃藤的招罪書，慢慢籲了一口氣：“你也本可殺了她，卻也沒有，不是嗎？”

黃藤低笑，把身子埋得更低了：“舍不得呀。”他長嘆一聲後，仰起頭來看著鷓鴣，“畢竟她還叫我聲師傅，你們這麽利用她，我都替她心寒了。那天是你們設計讓她跟毒龍碰頭的吧。”黃藤笑，“可毒龍沒下手，青冥的情報卻丟了。挨個審問完，結果除了她，情報使都沒什麽嫌疑。你們還能懷疑誰？”

“你住口。”鷓鴣敲了敲桌面，清脆的聲音在屋子裏極為響亮可怕。

可黃藤沒有停下，看了眼鷓鴣後，慢慢說：“是你護了雲致，沒有告訴金獸。”

“黃藤！”鷓鴣有點惱，聲音一下子變大了，蓋住了他說的出的那個人的代號，“你要適可而止一些，稍不註意，我可不能報你能全身而退。更何況，你本就是久北的人，而且也是你拿的東西。”

“是，是，是。”黃藤笑，“大小姐說什麽，就是什麽。”

單銘收完了東西，換了身衣裳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發帶，抖了抖衣上的輕微褶皺和浮塵。推門，才踏出門階時，下人正恰過來。看見單銘行了個禮：“單相公好，這就走了？”

單銘“嗯”了一聲，對小廝吩咐把屋裏四角的枝條重新換一下，都有些變黃了。

“若是太守回來了，就替我向大守帶句話吧，就說鄙人要回單知府的府上一趟，可能要去個三五天。若是有急事，只要傳書一封，立刻回來。”

小廝點了點頭，讓府裏的車夫送單銘出了府，待馬車走了一會兒之後，小廝走到偏廳的下面，敲了敲墻壁，裏面的墻磚陷下去一塊，小廝低著眉眼，行了個禮，往裏輕聲說到：“稟太守，單銘走了。臨時說要回單府幾日，若是太守府有事，可即刻回府來。”

太守微微皺了一下眉，筆也沒停下，沒擡一眼，只是輕輕道了聲，“嗯。”小廝退下後，那墻又恢覆成了正常的樣子。太守一會兒才擱了筆，凝視著前方，嘆了一聲。

雖說是沒有感情的入贅，可畢竟是自己的妻子，去祭奠祭奠也屬人之常情。

太守只見過單佩瑤兩次，一次是很小的時候，結著小小的發髻，會纏著他，抱著他的腿，不管別人怎麽叫，她總是甜甜地喊一聲“伯伯”。那時候，只覺得這孩子純真地可愛，也著實討喜。自己身上纏著許多要事和瑣事，自己家的兒女都很少見到，何況是一個知府的女兒。可他也沒想到，再見她，卻是她出殯那日。

隊伍之中的人，好像早就料到了這樣的事，哭喪的居然是從外面請來的人。太守突然覺得悲哀。遍觀整個單家的人，除了單知府的夫人掉了兩滴淚，他人面無表情。太守突然想笑，轉了個視線，卻看見人群中清瘦俊拔的少年。

應該就是那個奶瓷玉的正主吧。雖然單知府是以他自己的名義送來的，不過太守還是聽到了“入贅女婿帶了鳳毛進單府”的消息。

哭喪的聲音雜亂，聽得人心煩，很多人皺著眉，有的還悄悄交頭接耳，甚至有人笑出聲來。漫天的純白冥幣，招魂幡，黑白飄動的衣衫，緩行在空地的隊伍，只有這個少年抿著唇，像是深吸了一口氣，肩膀往上提了一些，然後，他擡頭看了看白得沒有一點湛藍的天色，紅了眼眶。

太守聽說單佩瑤成婚時，找人去查過這個少年的身份。澤城言家的大少爺，言銘。他知道這身份應該值多少份量。

除了單府的長輩，其餘眾人跪在泥土上時，太守走來，點名指姓地要單銘來幫他整理整理屋子。眾人都明白他太守什麽意思，言銘也是個聰明人，當場伏首，接了這件所謂的“整理”之事。

保薦的折子已經遞上去了，等單銘回來應該就能有個結果，到時候再去過了應試，也算能讓他脫開單家那個地方了。

單知府會不會恨得牙癢癢呢？

賀太守想到這裏就想笑。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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